【河南新网-李道增】骨髓

来源:河南新网 时间:2021-10-24 09:16:20 

  秋天了。夜晚的风,吹拂着办公楼前高大的白玉兰树,飒飒的声响,似在低声吟唱。远处的灯光,正在表演Z城灯光秀,不断变幻着鲜艳的色彩和图案。

  他,静静地站在办公室窗前,深情地看了一会儿外面的世界,然后,拉起窗帘,打开室内灯光,长叹一声,默默地坐在了老板椅上。他闭上眼睛,回想几十年来,东奔西忙,日夜操劳,虽然获取了丰硕回报,创建了眼前红红火火的《远芳公司》,可是,昨天……,昨天的体检,如一记重锤,让他陷入迷茫、困惑、无奈之中。白血病,稀有骨髓,这些可怕的名字,都闯进了他的生活。今后,他还能不能继续坐在这张老板椅上,得看上帝的安排了。当然,在他心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,最重要的是,他失去健康,谁来接替他掌管公司?公司还能不能照常运转?

  昨天。他唯一的侄子来了。进了他的办公室,就喊:“叔,再给我一百万,我的钱花完了。”“花完了?都干什么用啦?”他吃惊地看着侄子。侄子无所谓的:“甭问啦,那点钱管什么用!”他,无可奈何地写了张支票,递给侄子:“找会计。”侄子接过支票,看了看,不悦地说:“50万,就这么点!”他叹了口气,说:“俭省点花,挣钱不容易。”侄子不高兴地走了,到了办公室门口,他听侄子说了句:“哼,不容易,不容易,你没儿没女,早晚有一天,整个公司都是我的。”

  他瘫软在老板椅上,口中囔囔地:“他的,他的,整个公司都是他的……”

  泪水,从紧闭的眼帘中流出。他,一个大企业老总,流眼泪会被认为是弱者。

  迷茫中,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。“走吧,去医院吧,医生还等着呢?”他睁开眼睛,一个美丽的面容出现在面前,这是他结发妻子梅梅。他回答仅一个字:“好。”

  他得了重病的消息,除了梅梅外谁也不知道。

  医生:“儿女会有这种骨髓。”他无奈地摇摇头。

  医生:“其他近亲,也可能会有,比如侄子。”

  像一根火柴照进黑暗的洞穴,他心里一亮,难道他的侄子能够救他?虽然这个侄子不争气,去掉赌外,什么也不愿意做,每次赌资输光了,就来找他要钱。可他必然是近亲,今天用着他了,他能不能帮自己呢?他,一次次在心里问自己。

  梅梅催他给侄子打电话。他说:“我再考虑考虑。”

  梅梅急了,跑到门外,给侄子打了电话。一会儿,侄子来了。侄子穿着考究,笔挺的高档西服,鲜艳的花领带,粗壮的金项链,硕大的金戒指,锃亮的黑皮鞋,一看,就是一个暴发户的装束。梅梅心里疑惑,你爆发什么呢,你什么也没有。而侄子并不这么认为,他觉得,叔是亿万富翁,叔没儿没女,叔死后,叔的财产就是自己的,自己就是理所当然的亿万富翁,穿戴上必须有亿万富翁的范儿,不能被别人瞧不起。

  妻子说:“侄子,你叔病了,需要移植骨髓,这种骨髓非常稀少,你是近亲,检查一下,看能不能为你叔移植骨髓。”

  侄子把手中探视的花篮放下,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喜。心想:“快死了?死了好哇,死了我就是《远芳》公司的老总了。”他立即摆起架子,说:“嗯,嗯,生死是老天注定的,我,我也做不了主。至于骨髓吗,我最近身体不好,移植不合适,还是等等吧。”说吧,放下花篮,转身走了。

  望着侄子的背影,妻子呆了,口中囔囔地:“怎么能这样?怎么能这样?”

  医生走过来,问:“这是谁呀?”

  妻子流着泪说:“侄子,仅有的一个侄子,他,不愿意移植!”

  医生:“你做作他的工作?”

  妻子痛苦地摇摇头。

  医生:“那只有在网上发布寻找X型号骨髓,因为这种骨髓太稀有,你的丈夫要想活命,除非移植这种骨髓。

  公开秘密,他,不同意,这会让他的企业受损失。可是,梅梅同意,梅梅要的是他,不是他的企业。

  寻找X骨髓的信息发布了。《远芳》公司陷入一片混乱。他十分痛苦。他不愿见任何人。

  多天来,没有发现任何X型号骨髓。他活着的希望越来越渺小。

  他侄子经常派人到医院打探,当得知他病危的消息,异常兴奋,赌桌上一掷千金,豪迈地讲:“我,很快就是亿万富翁了,你们这些赌徒,统统不在话下。”

  他身体越来越虚弱。梅梅整天以泪洗面。就在频临绝境的时候,一天,医生突然高兴的走了进来:“找到了,找到了,找到X型号骨髓了!”

  他有气无力地问:“人家愿意移植吗?”

  医生:“愿意。他是来专门为你捐献骨髓的。”

  他吃惊地:“他叫什么名字,是哪里人呀?”

  医生:“人家不愿意说,只说愿意移植骨髓,已鉴定,真的是X型号。”

  “他,没提啥条件。”

  医生:“什么也没提,只是说愿意捐献骨髓。”

  他感叹地“唉”了一声,陷入了沉思。妻子忙说:“不管是谁,这样的人不多,咱得好好谢谢人家,只要能治好你的病,就是把咱公司的一半儿股份赠送给他,我也同意。”

  他摇了一下头,说:“人家,不一定是为财富来的。”

  妻子不解:“那是为什么?”

  他无奈地又“唉”一声,说:“我,也不知道。你可以和他谈谈,一定要尊重人家的意见,并代我谢谢他的救命之恩。”

  妻子问:“你不见见人家?”

  “我想见他,可他不一定愿意见我。”

  妻子吃惊地睁大了眼睛:“你,认识他?”

  他摇摇头,不再说话。

  手术室里,他和他并排躺在两张床上。他想看看那位移植骨髓给自己的人,可那个人并不看他。

  手术室外,几个等待手术结果的人,都神情紧张的坐在连椅上。梅梅为减轻压力,缓和一下紧张气氛,她问身边的一位女人:“大嫂,你等谁呀?”“等我儿子。”“你儿子什么病呀?”“他没病,是为别人移植骨髓。”梅梅吃惊地看着那位大嫂,突然,她站了起来,在那位大嫂的面前,鞠了一躬,就要跪下。那位大嫂急忙拉住她说:“你这是干什么呀?”也许,她俩说话的声音有点儿大了,身旁几位病人家属,都把目光投向她两个。

  梅梅激动的说:“你儿子是为我丈夫移植骨髓的,我和我丈夫说了,骨髓移植成功,我们把《远芳》公司的股份,赠送给你儿子一半,以感谢他的救命之恩。”

  那位大嫂笑笑说:“不必,我们不需要。”然后,她认真地看着梅梅说:“希望你丈夫早日康复,也祝福你和你丈夫一生幸福。”这时,那位大嫂手里的手机响了。她刚打开手机,里边传来一个急促的男声:“李总,李总,我有事情汇报……”对方还要说什么,那位大嫂打断了他的话“他现在有事情,不方便接电话,有啥事,你给我说吧。”“你是谁呀,怎么拿着李总的手机?”对方口气有些疑惑。那位大嫂不客气地说:“我是他妈,他现在有事不能接,你,明天再打吧。”说着,挂断手机。并自我解嘲地说了句:“事情,事情,成天没完没了的事情,啥时候能清闲几天呐!”

  对这话梅梅深有同感,刚想说几句赞同的话,手术室的门打开了。一位病人推了出来,病人家属都伸长了脖子,看是不是自己的病人。梅梅看到推出来的病人,竟吃惊地合不拢嘴巴,她刚想叫丈夫的名字,却发现是一位年轻人,只是他和自己的丈夫太像了,如果时光能倒退,她简至分不出谁是谁了。那位大嫂走上前来,关心地问了句:“儿子,怎么样?”一丝笑意拂过年轻人的面容,他无所谓的:“没啥,我又没病,休息几天就好啦。”

  年轻人被推走啦,那位大嫂也走啦,只有梅梅呆呆地看着二人的背影。

  骨髓移植很成功。他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好转。可梅梅却总是没精打采的,好像有什么心事在折磨她。他明白梅梅的心事,他没有解释,因为,他也说不清楚。

  他准备出院啦,看着梅梅有些憔悴的面容,他歉意地、诙谐地说;“老婆子,谢谢你啦,这一段,你太辛苦啦,容貌都变老啦,出院后,我们游山玩水去,放松放松,尽情地享受享受生活。”

  梅梅没有笑,抬起头,严肃地看着他,问:“捐献骨髓的是你儿子?”

  他责备地看着梅梅,不满地:“你怎么能这样想,这是对人家的侮辱,人家救了我的命,我们应该感谢人家,怎能再能胡思乱想,伤害人家。老婆子呀,你怎么变得不通情理啦,这,这可不是你……”

  梅梅打断他的话,痛苦地说:“当初我不要孩子,是为了支持你的事业,是经过你同意的,你还安慰我说‘亲爱的,公司就是我们的孩子,你看,公司发展的多可爱。’谁知,谁知你,你原来早就有了孩子!而我,我……”梅梅说不下去了,泪,泉水一般涌了出来。他抽出几张餐巾纸递了过去,梅梅把餐巾纸扔到地上,双手捂着脸痛哭失声。

  他安慰梅梅。可是,他再说什么,梅梅都听不进去。最后,他无奈地说:“你说吧,我该怎么办?”

  听了这话,梅梅立马不哭了,她站起来恨恨地说:“怎么办?怎么办?你去要孩子,那是你的孩子,你必须要回来。”

  他吃惊地看着梅梅,好像不认识她一样,口中断断续续地说:“你,你,你怎么这个样?这,这,这是你吗?”

  梅梅咆哮:“我,我是变啦,我,我不能没有孩子!”

  他也怒了,大声吼道:“可你,你,你也不能去抢别人的孩子?”

  梅梅:“别人?不,不,他就是你的,你,你必须要回来!”他无力的坐在床上,他怀疑梅梅是不是神经错乱了。

  岁月如流水。几十年过去了,一个心结在他心里一直没有解开,他不敢想,然而,心结像幽灵一般,经常在他的心里游荡。他出身普通农家,曾经家境贫寒,他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没有什么奢望。一天,村里来了几位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青,他们个个青春焕发,知识新颖,像一缕春风荡漾在他的心里,唤醒了他潜意识里的能量。他开始发奋读书,他开始勤奋思考,人,该怎样活着。

  有来有去。知青们一个个都走了,只剩下一位女知青还没有走。他唐突地问:“你怎么没走?”女知青瞪眼瞧着他说:“我,等一个人。”他心里一热,脸都红了。不觉说道:“等谁?我,我能帮忙吗?”那一晚,他俩依偎在一起,互吐心声。他爱她,她更爱他。可惜,他穷得自己没有一个小屋,能成得下她。

  她走了,走向更加广阔的天地,只留下一间空落落的知青屋。他也走了,离开了难以展开翅膀的土地。各走各的路,从此,二人不通音信,再不相逢。

  沐浴着改革开放的东风,他无数次的拼搏,终于有了回报,一个梦寐以求的事业,正在红红火火的发展,并且,他遇到了自己心仪的妻子:梅梅。梅梅和他两情相悦,心心相印,生活幸福也美满,他心中经常游荡的那个幽灵,拜访他的频率也越来越少。也许,命运故意和他闹别扭,如今,一场大病,打破了往日的平静,难道,那夜,她真的有了孩子?

  他出院了。消息传到他侄子那里,他侄子将信将疑地来到《远芳》公司,被门口的保安拦住了。侄子无论怎么使用套近乎、摆架子、威胁恐吓等等手段,保安都不为所动。无奈,侄子开始拨打他的手机。手机无人接听。跟着侄子索要赌债的几个人,见还赌债无望,一拥而上,把侄子身上的暴发户行头,各种名牌装束一抢而光。临走,几人撂下一句话:“其余没还的赌债,三天还齐,不然,拿你的胳膊腿顶替。”

  这一切,他在楼上的办公室里看得清清楚楚,他心中不忍,欲给保安打电话,被梅梅拦住了。梅梅:“这就是你放纵的结果,如果你继续放纵他,早晚有一天,“远芳”公司也会被要赌债的一抢而光的。”

  他愣住了,“远芳”公司是他几十年的心血,被抢光,他的心会淌血的。那,比要他的命都可怕。

  “怎么办?怎么办?年龄大了,身体又不好,接班人的问题是绕不过去的。他在心里反复问自己。”

  梅梅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,不客气地说:“去找你的儿子,他和你骨子里是一样的,他,不会让你失望!”

  儿子。儿子。他几乎快疯啦。他有什么面目去要儿子呢?

  梅梅似乎又听见了他的声音,不满地说:“去不去,你自己拿主意。我,走了,不再奉陪。”

  梅梅走了。他,坐在老板椅上仍在思考。一个想法,像电光迸发一样,照亮了他的思路。捐赠,把企业捐赠给慈善机构。他高兴了一下,又颓然的闭上了眼睛。这,这不是开玩笑嘛,慈善机构要的是钱,是物品,它要一个企业干嘛,何况,我这个企业是不能出售的,我要的是它健康地发展下去。捐赠给慈善机构,这,行不通,捐赠给国家,这,总行吧?他又沉思一会儿,心想,我这是要把锅甩给国家呀?让国家替我管理企业,不行不行,这太自私了。他左思右想,终于拿出了一个自认为满意的主意。

  他拿起笔来,铺开稿纸,刷刷的写出自己的意见,又郑重的签上他的名字,盖上公司印鉴,装进一个精致的档案袋。然后,他轻松地伸张手臂,长长地吐出一口憋闷已久的闷气,打开手机,拨出两串号码。

  不一会儿,“嘟嘟,嘟嘟”传来敲门声,财务总监和公司律师走了进来。他把那个档案袋推给二人,说:“拿去,按里边我说的办。”

  风景秀丽的海岸边,他和梅梅依偎在石凳上。天湛蓝湛蓝的,雪白的云彩,不断变换着图案,游轮上,人群指指点点,一串儿流行歌词,深情的在空中荡漾。他和她都醉了。多时,梅梅醉眼朦胧地说:“这样生活真好,可惜,晚了点儿。”

  他说:“不晚不晚,我会做出补偿的,我要带你周游世界,和你尽情地享受生活。”

  突然,手机铃声响了。梅梅说:“管他谁呢,不接。”他听话地把手机又揣进口袋里。可是,对方挺任性,手机嘀嘀,嘀嘀响个不停。他无奈地打开一看,忙接了说:“儿子,有事吗?”梅梅听到“儿子”两个字,刷的一下挺直了身子,一把夺过手机,高兴的大叫:“儿子,儿子,什么事呀,给我说吧。”对方传来不情愿的声音:“阿姨,我……”对方还没有把话说完,梅梅以为是公司的事,立马打断说:“儿子呀,公司的事我们不管啦,交给你全权处理,有事,不用给你爸请示。”对方无语,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:“梅梅呀,我儿子也有儿子啦,明天要摆九的,你回不回来呀?”“哇,我们也有孙子啦!”梅梅高兴的一蹦多高,忙把手机递给他:“你听听,你听听,我们有孙子啦!”

  他接过手机,说:“回去,一定回去。”然而,手机里没有了声音。

  2019年1月6日——10日第一稿

  2019年1月18日——19日第二稿

关于我们  |  媒体合作  |  广告服务  |  版权声明
地址:郑州市经一路省政府四号楼 邮政编码:450000
联系电话:0371-55313503 联系邮箱:hnshw888@126.com
版权所有·河南新网 Copygight © 2021 henanxinwang.com/ All Rights Reserved.

豫ICP备2021020832号